###（五）

征得上生星君的同意后，赵娉把《列国图》献给了吴王，总算是换回了赵达的平安。

赵娉专程给赵达置办了一桌去晦气的酒席，大概是太开心了，她忍不住多喝了两口酒，后来就有些醉了。

赵娉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，差点就被门槛绊倒，后来还是上生星君眼疾手快，扶住了赵娉，而赵娉则难得大胆了一次，抱住了上生星君的腰身。

她的背微微弓着，头枕在他的肩膀上。

上生星君原本想把她推开，忽听她道：“谢谢你，小星星。”

小星星这个称呼，赵娉原本只在心里念叨过几遍，却不知却误打误撞，上生星君幼时的乳名还真的就叫小星星，因此他一时尴尬，竟有些手足无措，心想，她是如何知道本君乳名的！太丢人了，简直太丢人了！

赵娉又道：“若非你同意我把《列国图》送给主上，我哥哥，恐怕……恐怕就没命了。我知道你非常看重《列国图》，它关系到你能不能恢复法力，如今你用这个恢复法力的机会换了我哥哥的命，我…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……”

这姑娘真的是，想太多啊……上生星君有些哭笑不得，又不知该如何解释，颇为尴尬道：“不用客气……”

“怎么能不客气！”赵娉义正词严，“我是那种知恩不报的人吗？”顿了顿，她忽然将头往他肩窝里拱了拱，轻声道，“人家都说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，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她眼睛一闭，狠了狠心道，“我以身相许如何？”

上生星君没想到居然得来这一番话，整个人都呆住了，而且温香软玉在怀，心脏甚至都跳乱了几下，摇摇头连忙回神：“你我仙凡有别……”

“瞧你吓得。”赵娉松开了他，捏了捏他的脸蛋后飞快地转身往床边走过去，挥手道，“逗你玩呢，我困啦，你赶紧出去吧。”

被占了便宜的上生星君脸色有些难看，但直觉今日这气氛不适合他再继续待下去，只能道了一句：“好好休息。”然后转身离开。

听到脚步声渐远，门被关上的声音后，赵娉才抬手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晶莹。

再说《列国图》献给吴王后，因为《列国图》所涉及的东西对战争十分有利，吴王将其视若珍宝。后来又忍不住琢磨，能绣出这幅作品的是何等奇女子？想来想去，最后吴王决定将这奇女子也占为己有，下旨纳赵娉为妾。

这个消息对赵娉来说简直就是晴空霹雳，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上生星君，他大概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的谈话，许是《列国图》并没有让他恢复全部法力的原因，这几天他的心情不太好，一张稚嫩的包子脸皱着，正捏着法诀，隔空指挥着两个苹果在空中转来转去。

果然是仙凡有别。

赵娉想通了之后，很快就微笑着接受了吴王的“美意”。

过了两天上生星君才从丫鬟的嘴里听到了这件事，他脸色十分难看，怒气冲冲地走到正低头绣花的赵娉面前，道：“如今我法力恢复了一点点，足以带着你去看沙漠大海了，当初我们已经约定好，今天你必须跟我走。”

赵娉忽然有些生气，他既然知道仙凡有别，为何又跟她说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。她想质问他，如果她愿意跟他走，他愿不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，可话到嘴边，终究是没有问出口。她摇头微笑道：“算啦，我走了哥哥可就惨了，咱们的约定作废吧。”

上生星君还要说什么，赵娉打断他道：“无论如何，我是没办法跟你离开的。星君大人，如果可以的话，我们可以不可以一起再绣个物件？”

“绣什么？”

院子里的紫藤花又开了，香气随着微风阵阵四溢开来，赵娉透过窗子看出去，浅浅一笑：“绣嫁衣啊。”

那是一件极为漂亮的嫁衣，鲜红的颜色，用金线绣出了龙凤呈祥的花样，阳光下，那龙凤犹如活了一般，流光溢彩。

只可惜，因是入宫为妾，她终究没有机会穿上它。

###（六）

许是吴王觉得姬妾之位有点对不起赵娉奇女子的名声，赵娉进宫后，吴王竟待她格外好。甚至，偶尔有什么困扰他的问题，他都会找赵娉要点建议。赵娉作为上生星君的学生，见识自然不同凡响，每每都能为吴王解惑。这么一来二往，赵娉在吴王心目中的地位

直线上升，在王宫中的生活也就越来越美好了。

她的贴身侍女想不明白，明明夫人深受宠爱，身上的衣物全都有绣娘专门定制，可她却偏偏爱亲自动手绣花。

有的时候绣的是花，有的时候绣的是鸟，但更多的时候，她绣的是一个人。

侍女某一天终于耐不住好奇，问：“这是绣的主公吗？”

赵娉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，瞳孔微微散开，目光似乎穿过了绣架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，然后，她嘴角微微一勾，没有回答。

可脸上的甜蜜却是骗不了侍女的，侍女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猜对了，又大着胆子问：“可夫人为什么不把主公的五官绣上呢？”

赵娉的手指轻轻擦过绣画上那个青衣男子的脸，笑道：“因为我没见过呀。”

“没见过？”侍女在心里默默琢磨了一下赵娉进宫的时间，恍然大悟般道，“夫人绣的是主公年轻时候的样貌吧？我听说，主公年轻时虽然没现在威武，可是比现在英俊许多呢。”

赵娉咯咯笑出了声，伸手指了指侍女：“你也不怕主公听到。”然后利落地将绣画收起，锁进了一个箱子里，那个箱子一打开，竟然满满的全是没有五官的男人，或半躺在榻上摇扇，或坐在树间吹叶，或立于云端指点江山……

全都是她心里的那个上生星君。

虽然她无数次在心中描摹过他长大后的模样，也曾经尝试过把心里的他绣出来，可绣出来后又觉得那不是他。

就这样一幅幅，竟然积攒了满满一箱子没有五官的绣画，她想，等哪一天真正见着了，一定要把这些全都补上。

锁上箱子后，赵娉便睡了，然后她做了个梦，梦里有上生星君。

只不过和从前梦到的不一样，这一次，她居然梦到他被人一剑刺穿身体的场景，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，醒来后拍拍胸脯，正要叫宫人送杯水过来压压惊，忽然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声 。

她的心立即提了起来，踮着脚尖悄悄走出去。月光下，上生星君扑倒在地上，地面上铺开好大一摊血迹，而他的腹部，赫然插着一把剑。

赵娉吓得肝胆俱裂，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跪倒在了上生星君身边，难以置信地问：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这事情说来话长，上生星君捂着肚子上的伤口，一脸纠结，问：“你确定要让我以这个姿态给你具体讲讲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
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，赵娉总算是放了心，其实说起来上生星君虽然万年不长个，到底也是个神仙，如果那么轻易就被一个小小凡人干掉，那丢的可就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脸，整个天庭的神仙脸面估计都挂不住了。

由于这番打斗惊动了不少人，趁着侍卫还没赶过来，赵娉让上生星君化为绣花针带回了寝殿，而地上的那摊血，居然就那么消失在了眼前。

待那些侍卫散去，赵娉才缠着上生星君，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事给套了出来。

原来尽管赵娉嫁入了森严的王宫，《列国图》还是把她的名声传了出去，所有人都在传“得赵娉者得天下”。而其他势力见得不到她，便决定毁掉她。

这些年她凭借着聪明才智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，却不知自己经历了多少次刺杀，也不知道，上生星君又为她挡下了多少次刺杀。今日不巧，上生星君战斗时法力枯竭，这才受了伤，让她发现了真相。

上生星君虽叙述得轻描淡写，赵娉却已经能体会到这其中有多少凶险，想到上生星君为了她的安危竟然一直守在她身边，顿时泪流满面。

见赵娉哭了，上生星君的心脏就像是被拳头狠狠攥了一下，他手足无措，一边挣扎着抬手帮她擦眼泪，一边道：“你不要太感动了啊，其实……其实我琢磨着吧，《列国图》是我让你绣的，所以让你陷入如此境地是我的错，我本就该护下你。”

赵娉听了这话后，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背过身把脸上的泪水一擦，转回脸龇牙一笑，道：“护着我原本是我夫君的责任，你这分明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，以后莫要如此了。”然后目光十分可惜地在他的那张依旧稚嫩的脸上转了一圈，道，“这么多年了，你身体没长也就罢了，居然连脑子都没长吗……”

上生星君听到这话立马就气晕了，再次变回了绣花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