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#（三）

我收石小胖为徒之后，发现其实根本不需要再教他什么，他纠缠在我身边的十天里，竟然单单靠着观察便把制作花灯的所有步骤方法全都学会了，一上手就做出了一盏非常漂亮的花灯。

说实话，我完全没想到他竟这般有天赋，这完全颠覆了我之前认为他百无一用的看法。不仅如此，他还想出了许多新鲜的花样，吸引来不少客人，我的生意也越来越好。

两个月后的一天，他忽然拿出了几十两银子交给我，道：“姐姐姐姐，这是我家所有的钱了，都给你，姐姐上次不是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家灯笼铺子吗，有了这些钱再加上咱们这几天赚的，应该就够了。”

我一下子就呆住了，低头看看那几块银子，抬头再看看他，心里酸酸涩涩的，莫名感动。

许是见我愣得太久，他一把将银子塞到我手心，撇撇嘴：“姐姐莫不是嫌银子少？”他顿了下，直直看向我，“还是说，姐姐仍旧把我当外人？”

“不，不是……”

“我就知道，姐姐不会把我当外人的！”石小胖打断我的话，紧接着就挨过来牵住了我的手，笑眯眯道，“那咱们就一起去选店面吧！”

他的手暖暖的，几乎将我的整个手都包在了手心中，我脑子忽然就蒙了，回神后连忙用力把手抽出来，然后狠狠地打了他的头一下：“你个臭小子，居然敢占老娘便宜！”

石小胖则一脸无辜地眨眨眼。

后来诸如此类的占便宜事件石小胖是一犯再犯，偏偏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五个大字——我是无辜的。我心塞得很，却也拿他没什么办法。

再后来便是花灯大赛，因为刚刚开了铺子，急需打出名气，倘若在比赛上拿到一个比较好的名次，那我的铺子以后肯定就不愁没生意做，甚至还能拿到大户人家的订单，可倘若被排在后面，别人便皆知我家的花灯不好，可谓是有利有弊，真是愁人。

石小胖却看起来自信得很，他道：“姐姐，你就信我吧，我们肯定是第一。”

然后他出门逛了一圈，回家后就告诉别人谁都不准去打扰他，然后把自己关在作坊里整整三天三夜，拿出了三盏极为精致漂亮的花灯，并且风格各有不同。

我拿着花灯把玩了好一会儿，抬起头正想夸他手艺好，却见他撇撇嘴，扯出个委屈表情，道：“姐姐姐姐，你只顾着看花灯，都没注意到我受伤了。”

我的目光这才落在他的左边肩膀上，灰色的衣服上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，而那血迹分明已经干涸一段时间，我连忙把花灯放到一边，紧张地问：“你这是怎么弄的？”

“昨天做花灯的时候手滑不小心被竹刨给伤到了，当时没觉得疼，还以为没什么就继续做花灯了，做完才感觉整个肩膀都快疼死了呢。”他笑嘻嘻的，脸上写满了“求夸赞”三个字。

“笑什么笑！”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后一边转身去找药，一边斥道，“我就从未见过谁为了做花灯不吃不喝就连受伤都顾不上的，你疯了吗，就不怕累死自己！”

“我怕思路一被打断就做不出最完美的灯了呀，姐姐不是想在花灯节得第一吗，我想实现姐姐所有的愿望啊。”

我拿药的手忽然就顿了顿，他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，竟在我心中掀起了一片波澜。自从父母去世后，我便事事亲为，从未想过依靠别人，可今天这个少年却说，他要实现我所有的梦想，甚至他真的做到了。心中的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，我忽然就想，若是有这小子陪在身边一辈子倒也不错，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嘛，如此我俩简直就是绝配。我感慨完转过身去准备给他上药，却见他已经脱光了上身，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我。

他他他……他还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？！

石小胖指了指肩膀：“姐姐难道不是要帮我上药吗？”

“是，但是你用得着脱光吗！”我脸一红，感觉整个人都凌乱了，这小子不会真把我当亲姐姐了吧？那我刚刚产生的那点旖旎心思岂不是自找苦吃？

###（四）

花灯节那日的比赛，我家的花灯果然得了魁首。

虽然对石小胖做出来的花灯有信心得很，也对今天的评选有了预料，可当真的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，我还是兴奋得跳了起来。石小胖则给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：“那穿黄衣服的是夏夫人，她最爱些文雅的玩意儿；那个紫檀色衣服的是上官夫人，最喜欢华丽的物件……”点了一圈后，他总结，“比赛前我专门打听了此次比赛的评判人是谁，我做的那些花灯全都是按照那几个人的喜好来的，没得第一才奇怪。”

我呆了呆，他这是在嘲讽我没见识吗？

深吸一口气，看在他算是功臣的分上，我也就大方点不和他计较了，伸手往他脖子上一勾，把他的头给拉下来，笑眯眯道：“姐姐今天高兴，说吧，想要什么奖励，姐姐都给你。”

他眼睛一亮，周围的花灯竟都比不过他眼里的光芒璀璨：“什么都可以吗？”

“当然了。”我扬了扬眉，见他如此兴奋，脑子里有什么一闪，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问，“你不会是想去花楼吧？我知道，你这个年纪的小子都有些冲动的，你要是真想去，姐姐就带你去花楼见识见识。”

石小胖第一次出现了呆愣的表情，很显然是被我的

话给噎住了，片刻后只见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，眨眨眼道：“其实是姐姐你想看美男了吧！可是，姐姐，我们没有钱呀。”

“……”

后来石小胖还是正儿八经地提出了一个要求。

“姐姐姐姐，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家有种花灯秘术，能不能教给我呀，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！”

对于他知道我家有秘术一事，我委实诧异。

他解释道：“姐姐还记得八年前你去我家吗，是那个时候你告诉我的。”顿了顿，又担忧地问，“是不是秘术不可外传？那我就不学了……”

他脸上是难掩的失望，我看了心中很是不忍，然后微微一琢磨，心想虽有祖训秘术不可外传，可这小子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，告诉他也没什么，只不过……我踟蹰了一下，这才转身拿了一本书出来递到他手里，道：“我爹娘死得早，并没有教会我，只留下了这本书，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看好了。”

“谢谢姐姐！”他忽然开心地蹦过来狠狠抱了我一下，然后接过书转身跑进了作坊。

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，格外的清爽。片刻后，我看着他的背影纠结开来，这小子对我到底有没有点想法？我到底该如何把他给搞定呢？

###（五）

“之后呢？你是如何做的？”元宝找了个小马扎，坐到了阿灯的对面，甚至还托起了腮。实在是她对眼前的这个有着彪悍性格的姑娘充满了好奇心，这个年代居然还能有女追男的事情，简直太不可思议了。

“然后我就带着他去了花楼，点了好几个漂亮小哥。”阿灯眨眨眼。

撑着下巴的手一滑，元宝惊得差点咬到舌头。

其实我就是想试试石小胖会不会吃醋而已，倘若他生气吃醋，那说明他心中是有我的，然后我再表个白什么的，我俩也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；倘若他不吃醋……那这事情便有些不好办了。

刚刚进花楼的时候，石小胖便不自在得很，好歹是硬着头皮跟我进了包间，等我点的那几个小倌进来，甚至还有一两个往他身边凑去的时候，他突然站起来道：“我出去透口气。”转身就跑了，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。

按照正常的吃醋情节发展，他一会儿肯定会回来抓住我的手腕很强势地带我离开，可等我吃完了一桌子的糕点，喝完了两茶壶的水，石小胖都没再回来。

眼看天色渐晚，我最后只能无奈地独自回了家。这才知道，石小胖早就回来了。

石夫人告诉我，石小胖回来的时候黑着一张脸，一句话都没说就把自己关进了灯笼作坊。

我心想，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，连生气吃醋都表现得这般勤奋。

这一次他把自己关在作坊两天，出来时提了一盏走马灯。我看到走马灯的那一刻，竟然完全丧失了语言。

石小胖拨弄着走马灯，脸上看不到丝毫喜色，甚至有点郁气。

想来他虽然做出了走马灯，这灯却没有传说中困人的功效，我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：“那花灯秘术难得很，学不会也没关系的，而且你已经很厉害了啊，再在这灯上添些画，完全可以拿到铺子里卖了，到时候我们的生意肯定特别好。”

许是我的安慰起了作用，之后石小胖便没再继续做花灯，而是钻进铺子去打理生意了。没想到他不仅仅做花灯有天分，打理铺子也有一手，没多久，我们这个新开张的小铺子居然接到了夏府的大单子。

石小胖开始频繁地出入夏府。

我体谅他每天忙生意辛苦，这天入夜便准备了一壶好酒以及几个小菜，只等他回来好好地喝一杯。

这天晚上天阴沉沉的，没月亮也没什么星星，我便想着去找个灯笼点一下，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石小胖做的那盏走马灯。

我是在石小胖房间找到的那盏灯，走马灯上已经作了画，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，那姑娘的眉眼传神，细致处甚至连发丝都非常清晰。想来只有对这个姑娘非常了解，才能做出这般活灵活现的画吧。

我的心猛然间沉了下去，然后忍不住猜测，她是石小胖的心上人吗？这么长时间以来，竟然都是我自作多情了吗？

我委实难过得很，便自斟自饮地喝起了酒，脑海中纷乱一片，连石小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注意到，只记得那晚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。

我似乎质问他这灯上的姑娘是谁，还嚷嚷着要为他们办婚事，他则偏了话题，给我讲了个莫名其妙的故事，问我对党派之争的看法。

这些朝廷上的事情我哪里懂，脑子本来就晕乎乎的，更不知该如何回答，便豪爽地拍着他的肩膀道：“你都是对的，我跟你想的一样。”

他听到这话后眼睛一亮：“所以，我这么做是对的，对吗？”

我连连点头。

他静静望了我一会儿后，突然笑了，轻声唤我：“阿灯。”顿了顿，道，“阿灯，我真羡慕你，即便是日子贫困艰难，你也能笑得这般开心肆意。所以阿灯，即便是知道我欺骗了你，你也不会伤心的，对不对？”

我继续连头。

他又笑了两声，端起酒杯闷头喝了两杯后，再次看向我，眼睛里全是挣扎与痛苦，又好似藏着浓浓的深情。他的声音轻飘飘的：“其实你生气也没关系的，只要……只要别离开我……”